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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在落日之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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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3章
      假的吧,陈弦将信将疑:你没有抱过自己爸妈?
      孟頔说:真没有。
      陈弦嘁一声笑了,继续嘀咕:最后一天,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,一整天,all--day。讲英文的时候,她用手指在他后背戳了两下。
      孟頔收到信号,拢紧胳膊,笑着应好。
      打开灯已经是一刻钟后,天知道他们又难舍难分地拥抱了多久,陈弦心满意足地从他怀里脱出,直呼好热。
      孟頔耳根已经红透。
      他跟她走到客厅坐下。
      陈弦去给他倒水,回来的时候,孟頔面前的茶几上多了本小册子,墨绿封面,巴掌大小。
      她放下水问:是什么?
      孟頔把它拿起来,交给她:其实还没完成,但我觉得应该给你看看。
      陈弦坐下来,翻开它。
      遗憾或圆满,在打开它的一瞬间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。
      原本全白单调的速写纸,被孟頔绘制成了一本梦幻童话书,每张的主角都是一个小女孩儿。
      是谁不言而喻。
      第一页,小女孩背身捧高窗口的夕阳,光与云朵像橘子汁一般,从她的手心和周身淌落;
      第二页,小女孩躺在粉色缎带一般的湖水之上,手枕头,舒适地眯着眼;
      第三页,小女孩踩着脚踏车漂浮在江滩的夜空,闪闪发光的星粒追随她起舞;
      第四页,小女孩立在花丛之中,行提裙礼,花蔓枝叶缠绕成裙摆,恣意生长在她身上;
      第五页,小女孩蜷缩在毛豆荚里,一盘色香俱佳的卤毛豆,她圆滚滚的,安睡着,是安徒生笔下的拇指姑娘;
      第六页,小女孩托腮趴在窗口,眼神天真,跟《飞屋环游记》里一样,她身处的小木屋,被无数只粉色的花朵气球,拽向了天空。
      所有画面中都只有她一个人,但它们全都比她亲眼所见的更要美好,而且好百千万亿倍,好正无穷。人可真奇怪啊,总是在追求结果,遂人愿或意难平,总得来一个,却很难接受真相:最好的往往都是此间,而非结果。
      陈弦反复翻阅着,泪眼模糊。
      six days
      six days
      陈弦开始相信宇宙吸引法则。
      因为她曾在清单的末尾列过一个额外彩蛋,彩蛋的内容很直观:艳遇。她从不避讳旅途中能有一段粉色故事,结果是得偿所愿。
      接过孟頔递过来的纸巾,她抹去两眼泪花:请问我是在演电影吗?
      又仰头看看四周:摄像头在哪,导演在哪儿,窗帘后面吗,还是天花板的灯罩里?出来。
      孟頔轻轻笑出了声音。
      他目光没有离开过她,有没有可能摄像头在我眼睛里?
      陈弦举高那本为她专属定制的画集,回头看他:这些是你的成片?
      孟頔点头。
      陈弦说:那你的镜头美颜可能调得有些深了哦。
      孟頔又笑。他总是被她逗笑。
      什么时候画的?陈弦将画册翻了又翻,爱不释手。
      孟頔说:每天回来后画的。
      完成一幅需要多久?
      两小时左右,上色比较耗时。
      陈弦惊诧于他的精力:你一天有26小时?
      孟頔回: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画画时不会感觉到时间流逝。
      陈弦没有表现出不信,只问:画里怎么都没有你。
      孟頔说:因为画的是我看到的你。
      哦,陈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:那会儿你总是离我很远。
      孟頔说:后面几天,我都在靠近你。
      所以为什么不把自己也画进去。她仍纠结这个问题,出不去。
      孟頔双手交握在膝上,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,然后不带情绪地说:因为我想未来某一天,你翻开这本画集,回想这次旅行,感受到的都是属于自己的美好。
      画面完整,色彩合衬,没有破损,没有余憾。
      陈弦猜到了,鼻腔发涩:你也是美好的一部分。为什么要把自己排除出去。这太无私了,也太自私了。
      孟頔有理有据:我是摄像机。拍照的人不会出现在照片里。
      你是个锤子摄像机。她猛锤一下他胳膊。
      孟頔没有作势要躲,静静接下她的发泄。
      他用冷笑话调节气氛:现在不是了,被人为破坏了。
      陈弦狡辩:我力气有那么大吗?
      哪里没那么大。他胸腔的位置隐隐作痛。
      把画集交给她的那一刻,他就觉察到了,他所期待并有幸经历的魔法,可能真的要被收回了。
      这种认知如同内伤,钝击而下。
      因为她清晰又机敏,所以他只能温驯又小心,迫不得已的不远不近。
      被短暂的需要,不如不留痕迹。反而显得得体。
      所以他得体地问她:收下吗?他示意那本画集。
      陈弦说:当然了,收下我就是十万富翁了。
      就知道她会这么说。
      孟頔顺着她的玩笑话:上面没署名,不值钱。
      陈弦说:总有识货的人吧。
      你是吗?他怎么又在试探,眼睛似能捏住她心脏。
      陈弦默不作声几秒:我说过我是俗人。
      还给我。他终于有了小男孩应有的反应,那种得不到认可的拗气。
      不给。她立刻像小女孩对待珍爱的洋娃娃那样,抱紧了画集。
      是我的了。陈弦骄傲地说着,一脸休想拿走。
      孟頔微微侧过身子,这让他的视线能更好地触碰到她:其实我还没画完。
      陈弦扬扬眉:你还要画什么?
      第六天,他答道:不过你说要大睡一场,我可以画你睡觉的样子。
      能把我画成睡美人吗?
      孟頔欣然颔首:你想要什么睡姿?
      陈弦双手合十,放在脸边,拢紧睫毛,在黑暗里歪头扬唇:就这样。
      等我。身侧沙发一响,孟頔站起了身。
      陈弦睁开眼,拽住他衣摆:你要去哪。
      认真的男孩子认真地回:回去拿画具。
      你答应了要一整天跟我待在一起。言外之意,离开一秒也不行。
      孟頔在高处看她,脸逆着光都是温柔的:你这有笔吗?
      陈弦跳下沙发,赤着脚去翻找角落摊放的行李箱。
      黑色中性笔行吗?她蹲在那回头问他。
      可以。
      走回他跟前,她晃着那根水笔:没有色彩没关系么?
      这个人少见地臭屁:我大学速写第一。
      陈弦哽了一下。
      嗯呐,在孟老师的个人介绍里看到过啦。她故意夹出古怪的萝莉音。
      那本画册回到了孟頔手里,他翻至空白页,回头目视陈弦,用手里的笔做了个请。
      陈弦配合地靠回抱枕,还原刚才的姿势,双目微闭。
      是不是不能动?这可是她第一次当画模,不免紧张。
      动作别太大就行。
      讲话呢?
      不影响。
      大笑呢。
      睡美人会大笑吗?
      我这样的会。
      孟頔无声地笑了一下,看她,低头,再看他,尚未动笔前,他已经在用眼神勾画。
      陈弦决定给组孟画家尊重,屏息静气,并在黑暗里纹丝不动,很快,她听到了笔头在纸张上沙沙作响的动静,迅速而自信。这个时刻,她睁开眼睛,而孟頔也刚好扬眸。
      陈弦愣住了。
      孟頔跟平常很不一样,目光里满是观察和剖析。
      画笔成了他的锐器,而她是掌中物盘中餐,正在被他专注地拆解,侵略而沉迷。
      胸口有了烫意。
      她在他作出反应前闭上双眼,同时咽了咽口水。
      再无声响。除了呼吸变沉一些,心跳若雷。
      怎么了,孟頔奇怪她的沉默,停了笔:不用这么严肃,我不会被干扰。
      看起来最好的一刻早在他脑内成像,或者说,她的每一个下一刻都更好,无关紧要。
      可陈弦依然自认专业地维持着jpg模式,像具僵硬但美丽的假人。孟頔看笑,正要低头继续,她却忽然勾动嘴角。
      孟頔还在看她:笑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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