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介绍 首页

    囚春山

  • 阅读设置
    囚春山 第173节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云侵月神色微妙地滞了下。
      毕竟是云德明这等忠贞之臣养出来的幺孙,便是再离经叛道,对一个还未到储君之位的谢聪指名道姓尚可,但对陛下非议……
      他轻咳了声,转开话题:“城门之事,安排妥当了?”
      “大概吧。”
      “?步步为营到今日,落最后一子了,不是将军便是将死——”
      云侵月没好气道:“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候,你跟我说大概?”
      “也许就是因为多少年尔虞我诈、勾心斗角,到今日,我觉着太累了。”
      谢清晏束紧革带,垂眸。
      带着一种他这两日情绪里已极少有的波澜,那人静静地望着身旁的木盒。抬起的指骨在木盒前停了两息,他还是循着心意,将木盒中的玉佩勾起。
      “夭夭”两字透着温润的光泽,在他掌心玉佩间微微莹动。
      谢清晏抬手,将它戴在了颈下,又藏入衣里。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站在他身后,云侵月望着他的眼神里压抑着不安。
      云家幺孙自幼锦衣玉食,更未上过战场。
      可若叫云侵月去想象,明知死战而一心赴死之人,要上战场前会是怎样的神态语气……
      不外乎此刻的谢清晏罢了。
      “谢琰之,你——”
      云侵月上前了步,“你可别忘了,玄铠军还等着你带他们回北疆浴血奋战呢。”
      谢清晏抬眸,瞥过他。
      那人眸子漆深如墨,却又叫窗牖洒过,落着清濯细碎的光,像是一眼便能看透人心。
      “怕什么。”
      谢清晏拍了拍他的肩,挂剑向外走去。
      “死在上京宫城中,或是死在北疆,又有什么不同呢。”
      “……!”
      云侵月恍然回神,背后不觉汗湿。
      他转身想追,然而一身新郎红袍、金玉绶带的谢清晏已经踏出了门。
      府外锣鼓吹打,红妆漫过长街——
      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,朝那最尊荣无匹的宫城行去了。
      “云公子。”
      董其伤如一道鬼魅暗影,不知何时出现在云侵月身后。
      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称呼云侵月,面色肃沉如水。
      “我们也该出发了。”
      “……啧。”
      云侵月抬起的手落回来,不知是憾是气地笑了:“劝他做什么,保不齐老头儿明天也得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      他回身,潇洒地一挥手。
      颇有当年江南红楼高台上一掷千金的豪迈——
      “走!”
      -
      巳时,衢州,云歌县。
      此地距上京数百里远,地处偏僻,只能算大胤版图上极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。
      然而今日,城中却热闹得厉害。
      沿街的楼阁挂起红妆,迎风飘扬,满城喜彩。
      初入城的商贩茫然地拽住街边路人:“这是何人成婚,这么大阵仗?难不成是本地县令?”
      “什么县令,今日是我们衢州妙春堂当家小医仙的大喜日子!”
      “外地来的,不知道吧?咱们妙春堂造福乡里,这位当家的小医仙不但美若天仙,手里更是救了衢州不知多少百姓性命!对衢州百姓来说,她比县令还再生父母哩!”
      “就是!听说陛下封了她广安郡主呢!县令如何与她比?”
      行商被七嘴八舌闹得头大:“原来如此……不过今儿黄历上,不是忌嫁娶吗,怎地恁多高门大户,偏都挑着今日成婚呢?”
      “嗯?还有哪儿成婚?”
      “了不得,那位在上京,正华门的宫城上!镇国公谢清晏!算时辰,这会正祭天呢——”
      ——
      “皇皇上天,昭临下土……集地之灵,隆甘风雨……”
      上京,正华门上。
      以谢聪为首,百官鱼贯列后。
      他们身外,满城百姓拥挤在城墙下,密密麻麻跪着,远远地一直铺展向宫城外的阡陌街巷中,虔诚地跟着叩首。
      最后一句祭天辞接近尾声,宇墙旁出现一道衣袂如火的身影。
      与城墙守卫擦肩而过,谢清晏像是不曾察觉对方朝他颔首的细微动作,他眉眼无澜,走向祭天一众的为首。
      正逢谢聪起身,一见到他先露出笑容:“琰之兄长也来了,婉儿她——”
      谢聪的话声一停。
      谢清晏身后,并无他应当迎到城墙上,与他并行祭天之典、大婚之礼的戚婉儿的身影。
      谢聪不由愣了下:“婉儿呢?”
      “殿下看,”谢清晏让侧过身,“婉儿不是就在我身后吗。”
      谢聪下意识上前了步。
      “刷。”
      雪白剑光如削下了三尺旭日,炽烈的反光晃得谢聪和他身后百官眼睛一花。
      “……啊…!!”
      跟着随身内侍的凄厉惊呼声,那柄削铁如泥、不知斩获多少敌首的长剑,就架抵在了谢聪的喉前。
      刹那之间,众人勃然色变。
      “谢公你!”
      “谢清晏!你疯了不成?!”
      “来人啊啊——”
      “镇国公谋逆了!他要谋逆了!快来人啊!!”
      “……”
      百官惶然如惊弓之鸟,拥挤着,瑟缩着,鲜有几人面带怒色,却也并未动作,于众人间直直望着城墙之首。
      尚未替换的禁军近卫,此刻皆被玄铠军所扮亲卫刀兵挟制,一时宇墙后兵戈落地声齐整。
      谢聪僵了几息,才从那冰冷的剑锋前回过神来,眼珠颤着盯向谢清晏,本该狰狞扭曲的表情却被惨白盖了过去。
      “谢、谢谢谢……”
      “谢聪。”
      谢清晏声线清沉,轻易压过了城墙上的纷议,与城墙下尚不明所以的百姓们的躁动。
      “身为人臣,陛下龙子,你私授亲信,暗藏辎重,渡于阳东节度使魏容津,豢养私兵;今又趁陛下南巡,勾结后宫,以北鄢之异毒戕害陛下,囚龙于渊,妄图谋逆——!”
      那人清声愈隆,如雷彻晴空。
      直至他话音落地的数息内,城墙上下皆是鸦雀无声。
      但刹那后,百官中便有谢聪的亲信反应过来。
      “休得胡言!分明是你妖言惑众!”
      “不错!二殿下之孝悌恭谦闻名天下,世人皆知,岂是你这乱臣贼子能攀咬的?!”
      “刀挟皇子,还说你不是谋逆?!”
      也有人生疑。
      “自陛下归京,皇后与二殿下便称陛下病重,不能见人,至今我等未亲见龙颜,莫非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?”
      “如此说来,确是可疑啊……”
      众人惶惶议论入耳,谢清晏却并未在意,他余光瞥过已经缴了城墙禁军,清辟出道来的玄铠军,便侧回身来。
      “殿下不是想见臣的新嫁妇么?”
      死寂中,谢清晏侧刀抵近:
      “请。”
      ——
      “新娘子出来喽!!”
      喜轿落停在春日楼外,孩童拍手欢笑的声音穿过了炮竹声。
      长街喧闹,众人围拢的欢呼雀跃里,喜轿帘子勾起。
      一只打着金线红锦团扇的纤纤玉手探出了喜轿,火红的嫁衣拖曳在地,身影婀娜翩跹的女子弯腰起身。
      喜婆笑呵呵地扶着她的手,嘴里念着吉祥话的祝词,在两旁围拱的路人们鼎沸的欢笑声里,打着团扇的戚白商停在了一盆炉火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