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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逆序(姐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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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百零三章灰温
      她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。
      他们就这样进入了冷战。
      没有吵架,没有摔门,也没有指责。只是那一天之后,沉纪雯没有再回自己的卧室睡觉。
      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,那张三人位的米色皮沙发,每晚睡醒后总觉得后腰像断了似的疼。
      头一晚还有点愤怒地把抱枕当枕头,第二晚就只剩下沉默。第三晚,她甚至想过干脆去睡书房那张没用过的折迭床。
      那是有次他们一起在商场抽奖得来的。
      那天难得大晴天,风也不大。
      她看见服务台边有个活动架子,随口说了句“要不试试?反正填个名字”。
      他虽然嘴上说“还不如直接花钱买”,但还是跟着一起走了过去。最后他们抽得了三等奖,她得意地转头看他一眼,眉眼都是亮的。
      他没说什么,只是笑了声,低头把床扛到肩上,顺手把手上的纸袋全给她拎着。
      后来他们总说要放到二手市场卖掉,结果谁都想不起来去做。
      但很快她又推翻了这个念头。因为那也不是“她自己的床”,那背后,有他的影子。
      而她的房间,她暂时回不去。
      她说服不了自己走进去。每次需要用浴室时都必须紧闭着双眼不看向那张床。
      不是怕,而是本能地拒绝回到那个“出事的场所”。
      沉时安却没有逼她。
      他没有像从前那样说软话,没有追问,更没有试图道歉或解释。
      他甚至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沉得住气。
      这反而让她更加无力。
      要是他大声争吵,甚至再次出手,她还有力气反驳、喊叫、推开他、撕破这层彼此都在维持的假象。
      可他不。
      他只是坐在餐桌那头看文件,有时抬头扫她一眼,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翻页。偶尔她进厨房,他出客厅,两人恰好擦身而过,也只是轻轻一偏头,像对陌生室友的礼貌回避。
      她知道,他这么沉得住气,恰恰是因为他看得太清楚。他比她更知道,再逼一句,她会躲得更狠。
      这却让她更恼。
      她不习惯在公共空间入睡、不习惯半夜醒来水都喝不到、不习惯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浴室时发现他正坐在客厅,头也不抬地翻书。
      那个竹节手柄的马克杯,每天早晨都洗得干干净净,放在餐桌上,杯底垫着那个她当初在学校跳蚤市场淘回来的陶艺杯垫。
      是个做得有点丑的浣熊,颜色没烧好,尾巴上还掉了点釉。他看见时还说哪里像浣熊,分明是个长胖了的熊猫。
      过了几天,不知道从哪儿把那杯子拎了回来,说给“熊猫”搭着用,刚好一套。
      后来就成了她惯用的早餐杯。
      早餐依旧每天准时做好,杯里是她这段时间爱早上喝的热红茶。她没动,只默默将茶换成了咖啡。
      第二天,桌上就只剩下咖啡。
      她把咖啡倒进水槽,看也不看。
      她不允许自己软下来。
      她努力保持淡漠,逼自己遗忘,却发现他的痕迹早已嵌进她的生活。
      她望着客厅另一头紧闭的次卧,突然有种荒谬的错觉。
      像是他们从来没发生过什么,只不过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。擦肩、错位、沉默,然后互不打扰。
      而最让她无力的,是她自己。
      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从那一场中真正抽身出来。
      她的身体记得。
      他说过的话、吻过的地方、她哭时他舔过的眼泪,全都还在。
      她不愿承认有某些时刻她并不只是被动。
      那些身体的回应,是她这场冷战中最羞耻的证据。
      所以她才不敢回房。
      因为一旦走进去,她就必须承认,她已经回不去了。
      她也在积极看房子。
      冷战第四天早上,她没有课。
      她换上一套整洁的套装,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,约了两家中介,一家在海布里,另一家在南肯辛顿。
      这两个区她都不熟,只是按照“安静、安全、交通便利”三个关键词筛的。
      第一家是Loft。
      天花板高,采光好,地板是浅色橡木,但空无一物,冷得像样板房。中介很热情,滔滔不绝讲设计理念,她只点头,连厨房都懒得多看一眼。
      第二家是老公寓改建的一居室。
      结构紧凑,有个朝北的阳台,楼下是干洗店,白天机器声会一直响。屋主留下几件旧家具,餐桌上还落着咖啡渍。
      她站在窗前望了几分钟,问自己一句:我能住在这里吗?
      答案没有出口。
      她心里明白,即使换再多地方,也甩不掉她心里真正想要逃开的东西。
      回程地铁上,她收到他发来的短信:
      「晚饭热好了,在厨房。」
      她没有回,但打开那条消息看了三次。
      傍晚,她还是回了他们的家。
      她站在门口换鞋,动作有些慢,指尖还冷。
      最终她只是把外套搭在沙发边,坐下,喝了几口有点凉掉的粥。
      粥的味道平平,但落喉不烫,正好。
      凌晨一点,她被腹部一阵绞痛生生拉出睡眠。
      沙发太窄,她侧着蜷了一夜,此刻腰腿僵硬,肚子像有人在里面揉一块铁团。她咬着牙起身,动作极慢,生怕弄醒某个沉睡的脆弱决定。
      她摸黑走进浴室,翻出包里备用的止痛药,干吞了一粒,贴上卫生巾,再次洗了把脸。
      她站在镜子前,看着自己颈侧那枚变淡的吻痕,像在确认那晚真发生过。
      回到客厅,她重新躺下,卷紧毛毯,把自己缩成一团。
      沉时安翻完最后一页文件,走出书房,路过沙发时,看到沙发上蜷缩着的人影。呼吸不对,很快,也很轻。
      那不是熟睡的节奏。
      他站了两秒,没说话,眼神一点点地沉了下去。
      沙发对着冷气口。他给她盖的厚被子她不要,就这么盖着自己的薄毯直吹了几晚。
      他转身进厨房,烧热水、翻出止痛药。这些东西他都知道放在哪儿,连过期日期他都记得。
      他在水壶前站了会儿,盯着冒出来的水汽,没什么表情,只把火开得比平时小。
      怕水烧开太快,水壶的响声会吵醒她。
      五分钟后,他把东西全放到茶几上,没有出声。
      沉纪雯听到动静,没有睁眼,刻意地控制呼吸,维持着一副“我睡着了”的姿态。
      下一秒,沙发边陷下一小块,他坐了下来。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靠得很近,带着冷夜里那种微凉的清香味,还有一点热水蒸气的潮气。
      然后她感觉有人伸手,轻轻拨开她搭在额前的发丝,动作很慢,很轻。
      下一瞬,他的手臂从她背后穿过,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。
      她本能地想挣扎,却疼得发不出力。
      “你发什么疯。”她咬着牙说。
      “闭嘴。”他声音比她更轻,但语气压得极重。
      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吃了语气上的亏,竟也愣住了半秒。
      他抱着她穿过客厅,打开那道她五天没踏进的卧室门,把她放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床上。
      被子是新的,干净整洁,颜色换成了冷灰色,连床单枕套也换了。
      他再次出去,返回时手里拿着几样东西。他把热水袋塞到她小腹下,又把止痛药和水杯放到床头,没问她要不要吃。
      然后站在床边,静静看她。
      良久,他低声开口:
      “你不想理我,我认了。”
      “你不想回房,我也不逼你。”
      “但你要是连你自己的身体都不管……”
      话音停住。
      他喉结上下动了动,最终只是转身离开。
      沉纪雯却忽然抱住了那只热水袋。
      不是为了示弱,也不是为了感谢。
      只是她太疼了,疼到身体下意识想抓住一点什么,哪怕是他留下的温度。
      她还是没有开口。
      他也没有回头。
      门关上时极轻,没有半点响动。
      房间归于寂静。